赘婿

愤怒的香蕉

历史军事

武朝末年,岁月峥嵘,天下纷乱,金辽相抗,局势动荡,百年屈辱,终于望见结束的第一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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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六章 前夜(上)

赘婿 by 愤怒的香蕉

2019-2-1 17:32

  
  从历史中走过,没有多少人会关心失败者的心路历程。收藏本站
  三十六年前,司忠显生于浙江秀州。此处是后世嘉兴所在,自古以来都算得上是江南繁华风流之地,文人辈出,司家书香门第,数代以来都有人于朝中为官,父亲司文仲居于礼部,职位虽不高,但在地方上仍是受人尊重的大员,家学渊源,可谓深厚。
  司忠显出生之时,正是武朝富庶繁荣一片大好的上升期,除了后来黑水之盟凸显出武朝兵事的疲态,眼前的一切都显出了盛世的光景。
  盛世到来,给人的选择也多,司忠显自幼聪敏,对于家中的规规矩矩,反倒不太喜欢遵守。他自小疑问颇多,对于书中之事,并不全盘接受,许多时候提出的问题,甚至令学堂中的老师都感到刁钻。
  父亲虽然是最为古板的礼部官员,但也是有些真才实学之人,对于小孩子的些许“离经叛道”,他不仅不生气,反倒常在别人面前夸赞:此子将来必为我司家麒麟儿。
  司家虽然书香门第,但黑水之盟后,司忠显有心习武,司文仲也予以了支持。再到后来,黑旗造反、汴梁兵祸、靖平之耻接踵而来,朝廷要振兴武备时,司忠显这一类通晓兵法而又不失规矩的儒将,成为了皇族和文臣两边都最为喜欢的对象。
  黑旗越过重重山岭在凉山扎根后,蜀地变得危急起来,此时,让司忠显外放西南,扼守剑阁,是对于他最为信任的体现。
  在剑阁的数年时间,司忠显也并未辜负这样的信任与期待。从黑旗势力中流出的各种商品物资,他牢牢地把握住了手上的一道关。只要能够增强武朝实力的东西,司忠显给予了大量的方便。
  对于能够为华夏军带来大好处的各种奢侈品,司忠显并未一味打压,他只是有针对性地进行了约束。对于部分名声教好、忠武爱国的商号,司忠显几度苦口婆心地劝说对方,要摸索和学会黑旗军制造物品的方法,在这方面,他甚至还有两度主动出面,威胁黑旗军交出部分关键技术来。
  在司忠显的面前,华夏军方面也做出了不少的让步,久而久之,司忠显的名气便更大了。
  镇守剑阁期间,他也并不只追求这样大方向上的名誉,剑阁属利州所辖,司忠显在名义上却是京官,不归地方节制。在利州地方,他基本上是个有着独立权限的草头王。司忠显利用起这样的权力,不仅保卫着地方的治安,利用通商便利,他也发动当地的居民做些配套的服务,这之外,士兵在训练的空闲期里,司忠显学着华夏军的样子,发动军人为百姓垦荒种地,发展水利,不久之后,也做出了许多人人称道的功绩。
  这些事情,其实也是建朔年间军队力量膨胀的缘故,司忠显文武兼修,权力又大,与众多文官也交好,其它的军队插手地方或许每年还都要被参上几本,司忠显这里——利州贫瘠,除了剑门关便没有太多战略意义——几乎没有任何人对他的行为指手画脚,即便提起,也大都竖起拇指称赞,这才是军队变革的楷模。
  为官者,为天下为朝廷为百姓,在这之前,司忠显其实都做到了,这也是他自小所学习到的文化的核心。直到十一年的秋天,最为艰难的选择才摆到了他的面前。
  女真人来了,建朔帝死了,家人被抓,父亲被派了过来,武朝名存实亡,而黑旗也并非大义所归。从天下的角度来说,有些事情很好选择:投靠华夏军,女真对西南的入侵将受到最大的阻碍。然而自己是武朝的官,最后为了华夏军,付出全家的性命,所为何来呢?这自然也不是说选就能选的。
  对于这件事,即便询问平素大义凛然的父亲,父亲也全然无法做出决定来。司文仲已经老了,他在家中含饴弄孙:“如果是为了我武朝,司家满门俱灭,你我也认了。但现在,黑旗弑君,大逆不道,为了他们赔上全家,我心有不甘哪。”
  司文仲在儿子面前,是这样说的。对于为武朝保下西南,而后伺机归返的说法,老人也有所提及:“虽说我武朝至此,与金人、黑旗皆有仇怨,但毕竟是如此地步了。京中的小朝廷,如今受女真人控制,但朝廷上下,仍有大量官员心系武朝,只是敢怒不敢言新君继位虽遭了围困,但我看这位陛下犹如猛虎,只要脱困,将来未尝不能再起。”
  剑阁之中,司文仲压低声音,与儿子说起君武的事情:“新君只要能脱困,女真平了西南,是不能在这里久待的,到时候仍旧心系武朝者必然云起呼应,令天南重归武朝的唯一机会,或许也在于此了当然,我已老朽,想法或许昏聩,一切决定,还得忠显你来定夺。无论作何决定,都有大义所在,我司家或亡或存没有关系,你不必理会。”
  不过,老人虽然话语豁达,私底下却并非没有倾向。他也牵挂着身在江南的家人,牵挂者族中几个资质聪敏的孩子——谁能不牵挂呢?
  事实上,一直到开关决定做出来之前,司忠显都一直在考虑与华夏军合谋,引女真人入关围而歼之的想法。
  到得九月底,各方的游说愈演愈烈,剑门关外,每日里成百上千人就那样眼睁睁地死去,更远的地方女真人每日里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强攻。需要做出决定的时日近了。
  十月初三,父亲又来与他说起做决定的事,老人在口头上表示支持他的一切作为,司忠显道:“既然如此,我愿将剑门交予黑旗。”
  老人没有劝说,只是半日之后,私下里将事情告诉了女真使者,告诉了关门部分倾向于降金的人员,他们试图发动兵谏,抓住司忠显,但司忠显早有准备,整件事情都被他按了下来。此后再见到父亲,司忠显哭道:“既然父亲执意如此,那便降金吧。只是孩儿对不起父亲,从今往后,这降金的罪名虽然由儿子背着,这降金的罪孽,却要落到父亲头上了”
  初五,剑门关正式向金国投降。阴雨霏霏,完颜宗翰走过他的身边,只是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后数日,便只是各式的宴饮与吹捧,再无人关心司忠显在这次选择之中的心路。
  这样也好。
  或晴或雨的天色之中,剑门关上迅速地变了旗帜,女真的车马如洪流般不息地过来,武朝军队迁出了关隘,去往附近的苍溪县城卫戍,司忠显在麻木之中等待着历史的水流从他身边静悄悄地过去,只希望一睁开眼睛,天下已经有了另一种形状。
  然而一切并不能如他所愿。
  十月十五这天,完颜斜保过来找他。作为完颜宗翰的儿子,被封宝山大王的完颜斜保是位面目粗犷言语无忌的汉子,过去几日的宴席间,他与司忠显曾经说着体己话大喝了好几杯,这次在军营中见礼后,便勾肩搭背地拉他出去跑马。
  马队奔上附近山丘,前方便是苍溪县城。
  县城并不大,由于地处偏远,司忠显来剑阁之前,附近山中偶尔还有匪患袭扰,这几年司忠显剿灭了匪寨,关照四方,县城生活稳定,人口有所增长。但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余。
  对于司忠显惠及四邻的举动,完颜斜保也有听说,此时看着这县城安宁的景象,大肆夸奖了一番,随后拍着司忠显的肩膀道:“有件事情,已经决定下来,需要司大人的配合。”
  “何事?”司忠显皱了皱眉。
  “便是为苍溪县而来。”斜保笑着,“司大人也知道,大战在即,粮草先行。与黑旗的一战,是我大金平定天下的最后一程了,怎样准备都不为过。而今秋日刚过,粮草要征,为大军做事的民夫要拉,苍溪也得出力啊。司大人,这件事情放在其他地方,人我们是要杀一半拉一半的,但考虑到司大人的面子,对于苍溪照拂日久,今日大帐之中决定了,这件事,就交给司大人来办。中间也有个数字,司大人请看,丁三万余,粮食六十万石”
  司忠显听着,渐渐的已经瞪大了眼睛:“整城才两万余人——”
  斜保道:“全县不止啊。”
  “还有六十万石粮,他们多是山民,三万余人一年的粮或许就这些!大王——”
  司忠显一拱手,还要说话,斜保的手已经拍了下来,目光不耐:“司大人,兄弟!我将你当兄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剑门关以西的地方,与黑旗来往甚密,这些乡民,谁知道会不会拿起刀枪就成了兵,真让我的诸位叔伯过来,这里是没有活人的。而且,这是给你的机会,对你的考验啊,司大哥。”
  司忠显的目光颤动着,情绪已经极为激烈:“司某照拂此地数年,而今,你们让我毁了此地!?”
  “投、名、状。”完颜斜保的身体俯过来,拍打着司忠显的手背,声音极低,“做了这件事,就都是自己人了。”
  “我已让出剑门。”
  “你让出剑门,是自知不敌啊,可是私下里与我们是不是一条心,谁知道啊?”斜保晃了晃脑袋,随后又笑,“当然,兄弟我是信你的,父亲也信你,可军中诸位叔伯呢?这次征西南,已经确定了,答应了你的就要做到啊。你手下的兵,咱们不往前挪了,但是西南打完,你就是蜀王,如此尊荣高位,要说服军中的叔伯们,您稍微、稍微做点事情就行”
  完颜斜保比出一个相当“稍微”的手势,等待着司忠显的回答。司忠显握着战马的将士,手已经捏得颤抖起来,如此沉默了许久,他的声音嘶哑:“如果我不做呢?你们之前没有说这些,你说得好好的,到如今出尔反尔,得寸进尺。就不怕这天下其他人看了,再不会与你女真人妥协吗?”
  他这番话显然也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说出来,完颜斜保嘴角渐渐化为冷笑,目光凶戾起来,随后长吸了一口气:“司大人,首先,我女真人纵横天下,从来就不是靠谈判谈出来的!您是最特别的一位了。然后,司大人啊,您是我的兄长,你自己说,若你是我们,会怎么办?蜀地千里沃野,此战过后,你便是一方诸侯,今天是要将这些东西给你,但是你说,我大金若是信任你,给你这片地方好些,还是猜忌你,给了你这片地方好些呢?”
  “司大人哪,兄长啊,弟弟这是肺腑之言了。做了这件事,蜀地拿在手上,那才不烫手。否则,给你当然会给你,能不能拿到,司大人您自己想啊——军中诸位叔伯给您这份差使,真是爱护您,也是希望将来您当了蜀王,是真正与我大金一条心的不说您个人,您手下两万弟兄,也都在等着您为他们谋一场富贵呢。”
  完颜斜保说到这里,望向县城方向,微微顿了顿,微凉的风正从那里吹来,司忠显听他说道:“而且,就算您不做,事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这句话轻描淡写,司忠显的身体颤抖着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此后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话,完颜斜保拱手告辞司忠显都没什么反应,他也不以为忤,笑着策马而去。
  此时他已经让出了最为关键的剑阁,手下两万士兵说是精锐,实际上无论对比女真还是对比黑旗,都有着相当的差距,没有了关键的筹码之后,女真人若真不打算讲信用,他也只能任其宰割了。
  完颜斜保的马队完全消失在视野外后,司忠显又在山坡上静静地呆了许久,方才回去军营。他样貌端方,不怒而威,旁人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太多的情绪来,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改旗易帜、情况复杂,他容色稍有憔悴也是正常现象,下午与父亲见了一面,司文仲仍旧是叹息加劝说。
  “事已至此,做大事者,除向前看还能怎样?忠显哪,你是司家的麒麟儿,你护下了所有的家人,家里的人啊,世世代代都会记得你”
  “其实,为父在礼部多年,读些圣贤文章,讲些规矩礼制,但书读得多了,才会发现这些东西里头啊,统统就是四个字,成王败寇”
  “待到将来你将川蜀归回武朝,天下人是要谢谢你的”
  司忠显似乎也想通了,他郑重地点头,向父亲行了礼。到这日夜里,他回到房中,取酒独酌,外头便有人被引进来,那是先前代表宁毅到剑门关谈判的黑旗使者姬元敬,对方也是个样貌严肃的人,看来比司忠显多了几分野性,司忠显决定献出剑门关时,将黑旗使者从关门统统赶走了。
  “华夏军神通广大啊。”
  对于姬元敬能偷偷潜进来这件事,司忠显并不感到奇怪,他放下一只酒杯,为对方斟了酒,姬元敬坐下,拈起面前的酒杯,放到了一边:“司将军,悬崖勒马,为时未晚,你是识大体的人,我特来劝说你。”
  司忠显笑了笑:“我以为姬先生只是长得严肃,平时都是带笑的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吧?”
  “陈家的人已经答应将整个青川献给女真人,所有的粮食都会被女真人卷走,所有人都会被驱赶上战场,苍溪想必也是一样的命运。我们要发动百姓,在女真人坚决下手前去到山中躲避,苍溪这边,司将军若愿意反正,能被救下的百姓,不计其数。司将军,你守护此地百姓多年,莫非便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家破人亡?”
  司忠显坐在那儿,沉默片刻,眼睛动了动:“救下他们,我的家人,要死绝了。”
  “司将军果然有反正之意,可见姬某今日冒险也值得。”听了司忠显动摇的话,姬元敬目光更加清晰了一些,那是看到了希望的眼神,“有关于司将军的家人,没能救下,是我们的过错,第二批的人手已经调动过去,这次务求万无一失。司将军,汉人江山覆亡在即,女真凶残不可为友,只要你我有此共识,便是如今并不动手反正,也是无妨,你我双方可定下盟约,只要秀州的行动成功,司将军便在后方给予女真人狠狠一击。此时做出决定,尚不致太晚。”
  “华夏军的拳拳之意,我知道了。”司忠显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喝了一杯酒,“只是到得此时,事情还能挽回多少?姬先生,我弃了剑门关,早已铸下大错,当断不断,此时又要反正,说不定还要累得家人死光我何苦来哉呢?”
  “若司将军当初能携剑门关与我华夏军一道对抗女真,当然是极好的事情。但坏事既然已经发生,我等便不该怨天尤人,能够挽回一分,便是一分。司将军,为了这天下百姓——即便只是为了这苍溪数万人,回头是岸。只要司将军能在最后关头想通,我华夏军都将将军视为自己人。”
  姬元敬言辞诚恳。事实上,这几年来与华夏军交道打得多,司忠显对于对方的行事风格也早有了解,知道对方说的话,竟是真挚的。他就那样坐着,不一阵,“哈哈”笑出来,随后变作“嘿嘿”,最后成了“呜呜”的哽咽声。
  这情绪失控没有持续太久,姬元敬静静地坐着等待对方答复,司忠显失态片刻,表面上也平静下来,房间里沉默了许久,司忠显道:“姬先生,我这几日冥思苦想,究其道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出剑门关吗?”
  姬元敬斟酌了一下:“司将军家人落在金狗手中,不得已而为之,也是人之常情。”
  “嘿嘿,人之常情”司忠显重复一句,摇了摇头,“你说人之常情,只是为了宽慰我,我父亲说人之常情,是为了欺骗我。姬先生,我自幼出身书香门第,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外侮来袭,该作何选择,我还是懂的。我大道理懂得太多了,想得太清楚,投降女真的利弊我清楚,联合华夏军的利弊我也清楚,但归根结底到最后我才发现,我是软弱之人,竟然连做决定的勇敢,都拿不出来。”
  他静静地给自己倒酒:“投靠华夏军,家人会死,心系家人是人之常情,投靠了女真,天下人将来都要骂我,我要被放在史书里,在耻辱柱上给人骂千万年了,这也是早已想到了的事情。所以啊,姬先生,最后我都没有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因为我软弱无能!”
  姬元敬皱了皱眉:“司将军没有自己做决定,那是谁做的决定?”
  “不说他了。决定不是我做出的,而今的悔恨,却得由我来抗了。姬先生,出卖了你们,女真人承诺将来由我当蜀王,我就要变成跺跺脚震动整个天下的大人物,然而我终于看清楚了,要到这个层面,就得有看破人之常情的勇气。抵抗金人,家里人会死,即便这样,也只能选择抗金,在世道面前,就得有这样的勇气。”他喝下酒去,“这勇气我却没有。”
  “这说法倒也极端了些。”姬元敬有些犹豫。
  “我没有在剑门关时就选择抗金,剑门关丢了,今天抗金,家人死光,我又是一个笑话,无论如何,我都是一个笑话了姬先生啊,回去以后,你为我给宁先生带句话,好吗?”
  “”姬元敬沉默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司忠显笑起来:“你替我跟他说,他杀皇帝,太应该了。他敢杀皇帝,太了不起了!”
  “司将军”
  酒一杯接一杯,司忠显的面色只是偶尔冷笑,偶尔木然,他望着窗外,黑夜里,脸上有泪水滑下来:“我只是一个关键时候连决定都不敢做的懦夫,可是可是为什么啊?姬先生,这天下太难了啊,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世道,让人连全家死光这种事都要从容以对,才能算是个好人啊这世道——”
  他情绪压抑到了极点,拳头砸在桌子上,口中吐出酒沫来。这样发泄过后,司忠显安静了一阵子,然后抬起头:“姬先生,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我我只是个懦夫。”
  “司将军,知耻近乎勇,许多事情,只要知道问题所在,都是可以改变的,你心系家人,即便在将来的史书里,也未尝不能给你一个”
  “来人哪,送他出去!”司忠显大喝了一声,贴身的卫士进来了,姬元敬还想说些话,但司忠显挥了挥手:“安全地!送他出去!”
  姬元敬知道这次交涉失败了。
  他转身离开,心中倒还是有些希望的。司忠显今夜明显情绪紊乱,但他心中已有悔意,这场战争持续下去,迟早他会被策反——两万余人的队伍,在关键的时候,也还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只能寄托于下次会面了。
  星月稀微,远山幢幢,离开军营之后,望向不远处的苍溪县城,这是还显得祥和宁静的夜晚。
  这天夜晚,司忠显磨好了利刃。他在房间里割开自己的喉咙,自刎而死了。
  走到这一步,往前与往后,他都已经无从选择,此时投降华夏军,搭上家里人,他是一个笑话,配合女真人,将附近的居民全都送上战场,他同样无从下手。他杀死自己,对于苍溪的事情,不用再负责任,忍受心灵的煎熬,而自己的家人,从此也再无利用价值,他们终于能够活下来了。
  这消息传到女真大营,完颜宗翰点了点头:“嗯,是条汉子找个人替他吧。”
  “那司忠显。”副将有些犹豫。
  宗翰想想:“以我名义,写一副唁文,就说司将军大义反正,遭黑旗匪类行刺而死,女真上下,必灭黑旗为司将军复仇。另外”
  “——立块好碑,厚葬司将军。”
  “是。”
  从历史中走过,没有多少人会关心失败者的心路历程。
  不久之后,司忠显便被人遗忘了。
《横渡》编号一
  换脑子时写的新书开篇暂定稿,第一集叫做《少年们爬上山岗》,如果不意外,这会是一本具有青春、成长、爱情、校园、武术、异能、修真、废土、擂台、小队战斗、EVA、抗争、热血、末日……等等等等元素的不知道什么类型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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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边的天空微微亮起之前,林念已经绕着桃岭上的山路跑过两个圈了。
  桃岭上桃树不多,看起来只是在名不见经传的地方被人随意起了个名字的小山。山上有一座瞭望塔,以及常年驻扎有几十名士兵的卫戍营地,桃岭东南是数千人聚居的矿场与乡镇。
  昆山矿区,四千七百余在职工人加上他们的家人,部分政府、军队、学校人员,以及经营配套营生与补给的居民,常住此地七千左右的人口组成了昆山镇的大部,再加上偶尔经过这里做出补给的探索或科研人士,便是镇子的全部面貌。
  七千人的镇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从桃岭上往下望去,矿场的办公区、家属区是围绕着大广场而建,尽是灰黑而坚固的三五层楼房,楼房都已经旧了,期间点缀着植物早已枯死大半的灰色绿化带。二十余栋大小楼房组成的厂区边上是由几栋两层楼房组成的学校,课堂围着宽大却贫瘠的操场。
  再往外走,便是小镇上杂乱无序的居民区,居民区朝前延伸,更远处有林子有田野,唯一一条主干道穿过镇子的中央,由于常年都要运送矿石,因此年年都有翻修维护,反倒较镇子来得更新一点。
  由于采矿的缘故,昆山矿场的镇子上、道路上常年被灰色的石粉笼罩,天晴之时漫天飞灰,大雨之中泥浆肆溢。这片地方,已经是如今襄湖省最西面的一处人类聚居区。
  越过桃岭哨站再往西,不再有村庄之类的人迹存在,曾经有过的道路皆已荒废,房屋早已坍圮,树林与疯长的草地正在吞没人工的一切。
  西面十余里,巨大的雾墙参天摩云,如断崖一般的横亘在天地之间。天气晴朗之时,能够看见不知名的鸟儿在雾墙边缘飞进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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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绕着桃岭山间奔跑的两个大圈令得全身气血得以充分活动,但身体并不疲倦,自小而来从未间断过的锻炼给林念的身体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首轮的热身之后,身上血气翻涌,更容易被人察觉,他让自己慢下来,站定之后,专注于体内的状况。
  舌顶上颚,意守丹田,身体的状况犹如透明一般的反映在他的脑海中。
  已经充分热身后的心脏犹如发动机一般的泵出血液,血液在血管之中奔涌,经手三阴经至手,经手三阳经至头部,再经过足三阳至脚,最后自足部通过足三阴至腹,通过这十二正经,在身体的各腑脏、器官间完成一个周天。
  当然,十二正经只是一个大方向上的路线,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血脉运行的方式都有不同,或分或合、或急或缓。
  每一个人最初身体的气血运作都是无意识的,武学的修炼便是以各种方法有意识地操控气血,以加强身体各个器官的能力。
  林念七岁时第一次感受到身体内气血的运行,最初只是笼统的状况,就如同人在剧烈运动之后,感受到某一处位置血行的迅速,血脉的贲张,在这样的时候,将意识集中于一处,以对应的气功手法尽可能地跟随气血的运行,加快或是减缓其运作,便是武学由表及里的第一步。
  在爷爷的教导下,林念花了两年的时间,大致感受到气血运行一个周天的大致路线,初步的掌握到“内视”的方法,此后几年,他都在锻炼之中不断地加深对身体的认知。
  人的身体充满了奥秘。
  作为全身中枢的十二正经充满了无数枝干般的分岔,主脉分分合合,分岔则通向周身无数的毛细血管与奇经八脉。通过长期的锻炼,人能够以自身的意志引导着部分气血的流通,但有意识的引导只能加强血行的强度,却无法证明血行的路线和方式是否正确。
  通过正确的路线引导主宰某一器官的气血,这一处器官会因为得到更多的温养而变得强大,但假如气血被引导向错误的方向,又或是本应缓缓而行的细微血管反复遭到错误的冲击,人反而会因此而废掉。
  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二十条主干道,百千的分支,以百万计的细微血脉,习武者找到每一处的正确运作方式,才有可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葱绿的树梢上传来鸟鸣,山顶上的军营之中早已有了人声,新历七十三年,这一年林念十三岁,从小由爷爷教导的“翔鹤功”已经练过数万遍。
  每天早晨的热身锻炼之后,有意识地引导气血遍行全身一次,是一个小周天,九个小周天为一个大周天。行遍两个大周天后,天已经大亮起来,他的身上微微出汗,全身血脉微微胀痛,这意味着今天的练习已经到达极限。
  意识从内视状态里退出来,周围的天地开始变得生动而真实:鸟儿与虫子的声音,清晨吹过山间的风声,山顶上哨站卫兵们晨练的声音……越过山腰往下是杂草与矮树丛生的山坡,池塘静悄悄地卧在草丛的包围里,更远有起伏的丘陵,十数里外,横亘天际的白色雾墙显得平静而安宁,四年前沦陷的霞关城正在那儿被弥漫的大雾所吞噬。
  林念坐在草地上朝那边看了片刻,随后将目光望向左侧的树林,一道身影正穿过林地,朝这边奔跑过来,远远的已经招了招手:“林……林念!”
  一路跑来的少年与林念年龄相仿,他叫骆显文,是与林念自小相识的好友。
  相对林念而言,骆显文的身材稍显消瘦,嘴唇单薄,鼻梁高挺,戴着副已经有些破旧的黑框眼镜,身上是明显由成年人军装修改过来的土黄色军服,军服显得宽大,腰上用一条黑色的皮带捆着,整体来说,瘦高个儿倒也不显得难看。他的肩上挎着单肩的书包,跑过林间后,气息便稍有些混乱了。
  林念自幼习武,身体素质不错,骆显文虽是军人家庭出身,走的却是其它的路子。待他跑到近处,林念望着他的书包,问道:“新的到了吗?”
  “到了,我偷偷出去看了半晚,差点让我爸抓住。”骆显文喘了几下,伸手到书包里,首先掏出两只大馒头来,“喏,先给你馒头。”
  “唔,肉干在我包里。”林念抓住一只馒头便往嘴里塞,目光示意一下自己仍在草地旁边的小包,又转回骆显文这边。只见这瘦高个小心地翻找了片刻,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看来还算崭新的书来,书是大32开的杂志模样,只是封面简单而朴素,显然印刷质量不好,杂志的名字是《故事》。
  “小心点还是新的,明天还要借出去呢。”
  “知道。”林念一边吃馒头,一边拿了杂志在旁边的草坡便坐下。骆显文走到一边,自顾自地从林念的书包里掏出两块肉干来,一边吃一边说道,“昨、昨晚看了半晚才看完,《龙皇战纪》正写到船桥……船桥要塞的情节,黄龙军当年在船桥,连续抗着活尸打了两年,这里才刚刚开始,嘿嘿,写得真带劲……另外,后头还有一篇小说,写了‘昂船座’的故事……”
  骆显文自小身体不好,说话也有些结巴,此时在林念面前状况稍稍好些。林念翻看着杂志上的小说,已经迅速地吃掉了一只馒头,摆手道:“你你你、你个结巴不要跟我剧透,我自己看!”
  骆显文并不恼火,笑了笑,站在草地上一边吃肉干一边朝远处的雾墙方向看,过了片刻,又道:“说……说起‘昂船座’,四年前霞关大战的时候,朱凌的昂船炮台还往这边打过三发光束炮,咻——咻咻咻——就是从桃岭上飞过去的……”
  他一只手叉着腰,仰起头,仿佛还能看到四年前那场大战时的景象,天是灰蒙蒙的、带着诡异的猩红色,无数的活尸在尸王的带领下漫山遍野而来,三发巨大的光柱划过天空,击向如今那片白雾弥漫的地方。
  晨风中,林念吃着馒头,想起了当年的情景,便也抬头朝前方看了看,随后“唔”的一声,就又低头开始翻看那质量差劲却颇为吸引他的故事杂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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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在这片大地上,有过建立于唯物观与物理学之上的伟大而璀璨的人类文明。至公元二〇八四年,有巨大的神明在天空中作战,神明陨落之后,唯心的规则入侵唯物。
  电子规则首先失控,破坏了原本人类文明中曾深入微观层面的一切技术,之后,仿佛是噩梦中的景象变作现实,大规模的瘟疫爆发,存在于幻想小说之中的活尸灾难降临时间。
  高度致命且带有传染性的病毒杀死了地球上超过一半的人口,死尸复活开始第二轮杀戮,在最初的混乱过后,大规模的所谓活尸其实也并不难对付,最初的活尸本能单一、行为机械,甚至只需要用数米长的竹竿或者钢管支起枪林,便能够将大规模的活尸串成肉串。
  但不久之后,活尸开始进化,或是增加力量,或是增加速度,又或者捕食行为变得更加狡猾,人类与活尸的战斗就此持续了上百年。
  在这期间,与活尸的横行同样致命的,可能还是秩序失去之后来自于同类之间的恶意。电子规则失控之后,一切远距离联系的方式几乎都失效了,幸存者们分散成不同的聚居点,在没有了国家力量的情况下,部落式的野蛮取代了文明,弱肉强食的黑暗年代持续了数十年。
  数十年的时间里,由于唯心规则的逐渐加深,人类的思维逐渐开始干涉现实,“异能者”、“进化者”小规模地出现了,武学的、精神的修炼开始具备更多的可能性,部分强大的武者开始探索经脉与内功的奥秘,一些强者开始带队整合幸存的人类世界。
  由于成规模的合作开始扩大,曾经保存下来的科学火种一度被点燃,至少将科技的力量重新推回蒸汽时代,人类的力量开始压倒活尸。一直到公元历的二一七七年,丧尸之灾降临九十三年后,人类重新建立起合作共存的国家。由于经历了灭世的灾难,为了去除过去的人种差异,由六个行省组成的新国家被称为人类同盟,改历法为新历元年。
  在这段时间里,巨大的“雾墙”开始出现,在过去人类的痕迹彻底被消灭的地方,大地被直贯天云的白雾所笼罩,那是被唯心的规则主宰的“未确定”的地方,其中的一切都是不定的,个体的力量进入雾墙,会被唯心的规则吞噬,从此归于虚无。
  每隔数月时间,当雾墙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活尸们将一批批地出现在雾墙的边缘,杀死可见范围的一切,当附近人类被杀尽后,雾墙便开始汹涌前移,吞噬大地。
  但同样的,若是成规模的人类在雾墙的附近聚居数年,却又挡住了活尸们的进攻。因为人类的认知已固定,雾墙又会缓缓的后退。
  这样的厮杀,自此又持续了六十九年,这期间,各种各样的新发现开始在人类同盟内部出现,并且逐渐进入实际的战斗层面。
  人们找出了过去遗留下来的部分高精尖设备,通过新世界发现的部分新矿种,制造出可以与思维发生反应的稳流设备,以修行者们强大的思维力量重新稳流已经变得狂暴的电子规则,在小范围内恢复了部分武器装备的力量。
  人们找到公元年间陨落于时间的部分“神明”尸体,将尸体恢复活性后使其与人类强者的思维同步,创造出巨大的战神武装,用于对付后期足有十余层楼高的活尸尸王。
  人们在大地南端的小岛上找到了一颗仍旧具备活性的“神明”大脑,藉由这颗后来被命名为“昂船座”的大脑,在大地之上重新建起一片庞大的、几乎环绕整个国土的武器城墙,大量旧时代的超级武器被安排在了国土边缘的一个个重要节点上,再在这环绕国家一圈的钢铁城墙上重新建起铁路运输系统,这就是被称为人类同盟命脉的“昂船巨构”。
  人类的力量在发展,活尸的灾难也一次比一次更为凶猛,直到新元六十七年,人类同盟的科学家里计算出雾墙外扩力量的膨胀顶点,预言在新元六十九年的最大规模丧尸之灾后,雾墙与人类的力量对比将趋于稳定。
  六十九年,这世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尸海爆发出现了。巨大的、甚至高达十数层楼的尸王带领着无数活尸冲出迷雾,人类的抵抗亦在同时展开,从昂船巨构中发射出来的导弹犹如雨点般飞上天空,洗礼大地,大功率的光束炮远隔十余里朝着一尊尊的尸王展开点射。在几个侵蚀力量最强大的地区,十八尊巨大的战神武装被全数投入战场。
  战斗同时爆发在人类同盟外围长达八千六百公里的疆域线上,几乎所有的积蓄、所有的人类军队、强者都投入了这次战斗。
  林念当时九岁,居住的霞关,是人类同盟六行省之一的襄湖省外围的中型城市。活尸的攻击从外围推来,无数的人参与了战斗,林念的爷爷扛着他那把名为“北斗”的狙击枪参与了战斗。
  林念至今还清晰记得爷爷牺牲前的那一幕,老人将孙子交给了撤离的队伍,林念坐在牛车上看着那飞舞着无数光点的夜空,心中甚至还觉得兴奋。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数百米外的山头上,林念看着那身影上竟逐渐亮起光芒,认出了那熟悉身影的身份。
  爷爷将手中的狙击枪,对准了一公里外都清晰可见的巨大活尸,枪上的七颗星辰与老人一样璀璨地亮起来,那也是林念第一次看见那杆老枪上的星辰被全部点亮的情景。爷爷说过,北斗上的星辰,每点亮一颗,力量就要增加一倍。
  光的洪流刹那间划破黑色,山丘上的树木都在轰然倒伏,一公里外,那尊穿甲炮弹都只能造成轻伤的尸王整个头颅轰然爆开,山坡上发光的老人则朝着另一边飞散。
  “北斗”扭曲成废铁。林念从此就没有爷爷了。
  人类同盟进入相对和平的发展期,雾墙与活尸的威胁只保存在了几处争夺激烈的规则活跃区。时间到今天,也已经过去了四年。
  ***************
  四年的时间,襄湖省的活尸威胁几乎已完全消失,失去的霞关与其他的外围城市再未收回来,在那场大战中损失了太多力量的人类同盟却正在逐渐的恢复底蕴。
  林念随居民后撤到昆山矿区,一天一天地修炼着爷爷在生时教导的“翔鹤气功”,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练到像爷爷一般的强大。
  他如今只是个孤儿,但由于这一片民风还算淳朴,骆显文父母对他也颇为照顾,正在上学的他每天也都过着简单而充实的生活。
  活尸没有了之后,附近的野生动物长得飞快,他偶尔出去打猎,野地里兔肉鼠肉肥美,肉食不缺,朝向霞关废墟的野地间有时候还能遇上已经渐渐恢复野性的结群的野狗,杀掉一只更是美味。
  每周上五天学,上午是文化课,下午则进行武艺或者念力的锻炼。林念的修炼偏武艺,将来的路子是准备加入军队,骆显文脑子好用,理想是成为科学家,至不济也想去到大型的工厂里成为高级别技工。当然,目前来说,这一切也都只是设想。
  相对于已经是孤儿的林念,骆显文的家境要好一些,他的父亲骆江是桃岭哨站的一名队长,母亲则在昆山中学教书,同时教物理、数学和历史。昆山矿场如今已经是边疆地区,他们一家在内地尚有亲戚,时常朝这边带过来一些书籍,林念便常常蹭骆显文的书看,最爱看的便是记载各种幻想小说与杂学知识的《故事》。
  早晨的时间算不得多,林念在草地边上看了十几页小说,一旁的骆显文催促起来,他便只好收起杂志背上包,绕过桃岭往矿区方向走去。途中骆显文不免得意地剧透一番,林念并不在意这个,偶尔与他讨论一番武艺上的事。
  穿过山腰上的杂木林,走过荒草丛生的池塘,清晨的阳光已经变得明媚起来,矿区小镇在前头映入眼帘。
  城镇早已醒来,人们走出家门,穿过街巷,去往矿场或是学校的方向,矿场之中,晚班的员工陆续交班而出,矿区正门前的几个早餐店已是人头涌动,热闹非常。由变异角牛拖着的十余辆大车穿过了城镇的主干道,由矿区押运士兵跟随着,已经走在去往朱凌市的路上了。
  桃岭的小路穿过山腰,朝着城镇的主干道上延伸而去。山腰上还是乱草,再往下临近城区,便被附近的人垦出一块块的菜地了,路再延伸,就有老旧的院落。
  林念独居的院子就在这城镇边缘的小道旁。三间老平房,外头围了围墙,围墙内外都有小片菜地,有爬着瓜藤的架子,一颗巨大的榕树在院子里支起茂密的树盖。夏日阴凉,是避暑的好去处。
  爷爷去世后被追授了英雄的称号,他救人也多,虽说没有多少大关系留下,但让林念在此生存不受欺负,并没有什么问题。
  “昨、昨天,来了支科研队。”
  这一年是新历七十三年的九月十七,林念与骆显文同是十三岁的无忧无虑的秋天。走过院子的时候,骆显文结结巴巴地说起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听说……是从辰京来的,很厉害……领队那个大个子,有两米、两米二,不是一般人。”
  昆山矿区地处边疆,但由于某些原因,雾墙那头的混沌反应并不强烈,比起此时仍旧受到活尸袭扰的几处“活跃区”来,要安全得多,也经常会有科研队或是探险队过来,并不出奇。林念走在前头,问了一句:“叔叔阿姨认识他们?”
  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走在后方的骆显文并未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过得一阵,林念听得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跟、跟他们一道来的,还还……还有个女的,听说……是李校长的亲戚,可能要、要住在这里,跟我们同学。待会上课,大概能看到她。”
  乡下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起同龄的女孩子,彼此都想表现得浑不在意。林念还没有太反应过来,是真的不在意,道:“到我们班吗?”
  “最好不是……辰、辰京来的,不好相、相处……不说她了。”
  “哦。”
  “……昨天听说,她叫李玄都。”过得一阵,骆显文又说。
  林念想想:“……听起来像个男孩子。”
  “……嗯。”
  因为对方的点头,林念对这位辰京过来的新同学的第一想象,成了一张方方正正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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